多少个夜里，我梦见故乡山岗上的杜鹃花。那火焰般燃烧着的红杜鹃变成了红裙女子，在山岗上的风中舞蹈，红裙飘扬，歌声穿过风和村庄里的袅袅炊烟飘到云朵上，再飘向远方。仿佛在唤我归去，唤我回到故乡回到童年的单纯时光。

岁月匆匆，仿佛不过一瞬，却已离开那个生养我的村庄十年。时光无言如水，待我回头时，才发现在这条光阴之流里漂了很久很远。心越来越空，迷惘得看不见前路亦不知归处。常常怀念童年时在故乡山岗上採野菜摘杜鹃的那些年，那一簇簇硕大绚烂的杜鹃花，绽放在春风里，像极了一个个美艳的姑娘。它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美的花，爱极了,只要看见那一簇簇热闹的花朵儿，便会变得异常的快乐，常常想要去要拥抱她们，是它们温暖地绚烂了我的整个童年时光。

听说，古有杜鹃鸟，日夜哀鸣而咯血，染红了遍山的花朵，因而得名，也有人把它叫做映山红，村庄里很多人都叫它映山红，而我独爱唤它杜鹃花，这让我不忘那只咯血染花的鸟。

杜鹃的每簇花由2-6朵小漏斗样子的小朵儿组成，艳而不失高雅。因有行气活血、补虚，治疗内伤咳嗽，风湿等疾病，所以每到花开时节，我都会爬上村庄背后的那座山岗上摘下一些回家给母亲泡水喝，再送一些给邻居的大娘。鲜红欲滴的朵儿连同花露一同摘下，放在篮子里提回家，一部分插于玻璃瓶里观赏，另一些泡水喝，取两朵儿可爱的小喇叭放于白色陶瓷碗中，浸泡出甘甜清香的茶汤，喝下一口，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好似幸福地梦了一场。

年少的我，在杜鹃花绽放得像团团烈火，染红了村庄后的整个山岗，映红了那条清绿小溪时，便会穿上母亲缝制的白布衫，提上爷爷生前编制的竹篮赶着那头额上有着一个白色桃心图案的大花牛爬到山岗上。牛在一旁安静地吃草，仿佛生怕声响惊谢了身旁的杜鹃花。我站在那姹紫嫣红的杜鹃花里，陶醉于那片芬芳的花的海洋，把鲜红的朵儿捧在手心里，心也鲜红敞亮。一阵清风吹来，仿佛自己亦是一朵不念世事的杜鹃花，于春的清风里翩翩起舞。许久，才如梦初醒地发现我不是杜鹃花，我只是在看花。年少的我喜欢摘一朵红杜鹃别于发上，那是村庄里的姑娘们最喜欢的模样，头上插着杜鹃花，再用凤仙花来染红指甲，那花朵儿插在发上像一个小喇叭亦似小铃铛，看起来有些滑稽却也俏皮可爱。

年少时光里的每个春天我都在花开花落中度过，每一年都好像与杜鹃花有个约定，无言的约定，只有我和杜鹃花知道，是的，我想，杜鹃花是知道的，它已让风告诉。在我欢笑着奔跑在她们怀抱的时候，在我的歌声飘过她们头顶的时候，在我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眺望着远方对她们说我的辫子会很快长长，我会到达远方的时候，我已看见她们微笑着向我点头。当我赶着牛提着野菜踏着黄昏的晚霞回家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了她们向我招手。我知道，杜鹃花是会说话和歌唱的。

在我离开村庄的那个早晨，朝阳洒向安静的村庄，整个村庄看起来又红又亮，仿佛在为我照亮前路，山岗上的杜鹃花也异常的红。母亲站在村口，向我挥手，我看见山岗上那朵红杜鹃，在风中摇摇晃晃，鲜红的颜色印在母亲的脸上。

十年了，我已回到母亲的身边，却因搬家未能再回那个安静的村庄看看杜鹃花开放，它们还在如约开放吗？她们是否还在那高高的山岗上执著地守候着村庄？还有人会听见她们的歌唱吗?那个插着红杜鹃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眺望远方的姑娘，是否还会有人记得她最单纯年少的模样？（作者：李昌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