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古以来，民不和官斗，穷不跟富斗，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在某局，杨畅就偏偏不信邪，非跟贪官芶尾局长斗争到底。

       苟尾局长刚到单位当局长时，也是浪格里浪地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是加强纪律，开会的时候，苟局长就强调：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还别说，苟局长的第一把火烧的很成功。机关实行签到后，再也没有迟到、早退的现象，都做到了有事请假。为了确保初战告捷，苟局长还让张主任购买了指纹签到机，甚至，后来又换成了面部签到机，杜绝代签。第二把火是加强车辆管理。机关本来就车多司机少，平时用车，是谁会开就开，公事与私事常常分不清。所以，会开车的自然就能占便宜，不会开车的就有怨言。但怨言归怨言，又怨不得别人，谁让你不会开车。可是，单位在加强车辆管理以后，会开车的就不那么随便了。于是，也有了怨言。会开车的就骂苟局长是小把式，小抠局长。但骂归骂，制度还要执行。只有公事才可用车，无论再大的私事一律杜绝公车私用。第二把火烧的也算达到了预期目的。第三把火是加强财务管理。虽然机关不大，但全靠经费做支撑。试想，如果机关里没有了经费，还不树倒猢狲散？杨畅就有过这种经历。他以前所在的一家企业，效益非常好。工资都不说是工资，说年薪。一年争几十万。企业职工一个比一个有身价，几乎都有私家车。后来经理贪污了几百万，被判了。企业也倒了，就树倒猢狲散了。所以，苟局长就对机关的财务工作非常重视，此把火要烧，就必须烧到位。

      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和对单位财务状况的掌握，苟局长意识到，不是单位没钱，而是单位富得流油。只是支配不够合理，乱花钱的现象非常严重。都是国家的钱，岂能白白浪费？看来，财务制度改革这把火必须要烧一烧了。首先，从压缩开支着手。苟局长在财务科长王大妈的建议之下，严格控制差旅费用。如果到市里或省里开会和学习，只可乘坐公共汽车或绿皮火车，严谨坐高铁或动车。即使出省，也仅限于坐火车，至于飞机，想都不要想。带车出差，就做梦去吧。住宿费用，尽可能让组织学习的单位承担。如果不承担，也应限定在一百元一下。譬如，快捷酒店，旅馆和招待所即可。餐费自理。依据国家相关规定，可在出差期间，每人每天补助十元。然后是控制日常接待费用。各科室负责人取消日常接待权利，所有餐饮费用，以及洗浴、按摩、美容美发等娱乐性开支全部取消。并取消所有职工下乡补助和加班费，以及中层领导劳保、补贴和电话费用，等等。苟局长还多次在会上强调，要节流开源，低碳办公。办公用品也要严格管理，务必做到极简主义生活方式。我们一定要对自身生活再认识，对“自由”的再定义。一定要深入分析自己，首先要了解什么对自己最重要，然后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专注地追求，从而获得最大的幸福。并放弃不能带来效用的物品，控制徒增烦恼的精神活动，简单生活，从而获得最大的精神自由。并强调，上班喝水要用瓷杯或玻璃杯，不用一次性纸杯，去卫生间要节约用水，尽可能一次冲干净，而且单位不再提供手纸。

      在财务科长王大妈的建议之下，单位里的很多开支都通过苟局长的权利得到了节制。合理的与不合理的，合法的与违法的支出都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露。在单位，就像有一堵墙堵着，墙里面的人知道的事，墙外的人不知道，墙外的人不知道的事墙里面的人死也不说。于是，有很多事就成了单位的秘密。

       越是秘密的事职工就越好奇。但好奇归好奇，知情的人不说也没办法知道。于是，职工基本都是保持沉默。但是，杨畅却耐不住沉默，就对大家说，单位里肯定有事，苟局长一定有猫腻。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二

      至于单位有没有事，苟局长玩没玩猫腻，杨畅说了不算。这事要有证据，但杨畅却没有证据。古往今来，捉贼拿脏，捉奸拿双，杨畅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杨畅只有预感，感觉单位一定有事。而且，要出事一定会出大事。就拿单位基建的事说吧，从征地到招标，就一直不透明，不公布进展情况，搞暗箱操作，能没有猫腻？办公楼搞装修，苟局长舍近求远到外地购买装修材料，货进一家，能不吃回扣？而且，装修过的办公楼，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购买几十万的办公家具，既没有上会，也没有通过采购办公开招标，只不过是苟局长耍了个小花招采取分批购买。先置换一个科室的办公家具，说其它科室就不换了，用旧的。然后过段时间再换。三年来，单位的办公家具还不是都换成新的了？而且，杨畅还发现苟局长用公款在皇家花园小区购买了一套公寓，时不时地去住上一晚。有时，在饭局结束以后就到宾馆开房，难道就没有包二奶的嫌疑？虽然这些都是杨畅的感觉，但还是缺少真凭实据。对于官员腐败案件来说，难就难在没有证据。假如有了证据杨畅就可以到纪检委举报了，一旦举报，纪检委就可以来查了，一查一个准。但没有证据怎么举报？不举报谁会来查？问题是杨畅没有查处的权利。所以，苟局长也就压根就没把杨畅当回事。杨畅是干着急，不出汗。

三

      尤其是近段时期，在党的十八大召开以来，党中央以坚决的态度重拳反腐，习大大提出“老虎”、“苍蝇”一起打，有许多贪官纷纷落马，不能说对贪官没有震慑。可是，就在单位多次召开的反腐倡廉会议上，苟局长态度坚决，言辞犀利。并提出从自身做起，要坚决服从党中央的号召，和中央保持一致，并表示对官员的贪污腐败行为深恶痛绝。还要求职工要严于律己，不因小恶而为之。“你在做，天在看”，不要觉得自己做了就不会有人知道，有天在看呢！也不要觉得收了几条烟，或几百元的购物卡就不会有事，这些都是腐败行为。每次会后，杨畅就说，哼！还不是上面一套，下面一套。这是苟局长心虚的表现，说明面对反腐，苟局长怕了！越是心里面紧张，才越是表现的镇定，越是故作镇定，才越说明心里有鬼。

      于是，就更坚定了杨畅解开苟局长腐败案的决心。

      这天，杨畅借到财务科报差旅费之际，借故与王大妈套近乎：按说，单位的经费充足，办公楼的装修为何又停工了这么久呢？王大妈说：这事我不知道，想知道的话去问周书记，他管基建。杨畅没有想到的是，王大妈居然把口封的这么死。那么。。。还是算了吧。杨畅本想从王大妈这里套出点什么信息，看来是不可能了。

      按说，在单位杨畅与王大妈的关系相处的还不错，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利益之争。平时，杨畅到财务科报账，王大妈给了不少的方便。但有些事涉及到自身利益，就会有所不同。杨畅能够理解。

      之后，杨畅有事没事就到周书记办公室闲聊。开始，话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周书记也不烦他。但是，慢慢地杨畅就把话题转向了基建和单位的财务方面，这就引起了周书记的警惕。只要涉及到敏感话题，周书记都缄口不语。甚至，就连财务科的出纳小张见了杨畅就会避而远之，像是躲瘟神似的远远地躲着他。

四

     杨畅心里明白，为什么同事躲他。尤其是涉及单位敏感的事情的和涉及到的相关话题。因为，谁都不想引火烧身。卖白菜的是不愿承担卖白粉的风险，得不偿失划不来。就像狼永远撵不上兔子的道理一样，狼只是为了一顿饭而已，犯不上去拼命，而兔子拼命却是为了活命。而且，对杨畅来说，同事们也早有耳闻。早些年，杨畅所在的企业老板不就是被他扳倒的吗？最后使谢经理锒铛入狱。要是这次杨畅扳不倒苟局长怎么办？还不是翻过来给你穿小鞋？对你打击报复？有时候，不是我们中国人患得患失，而是考虑的太现实。然而，杨畅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不图名、不图利，不计个人得失，做人，起码要有正义感。只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在被大家孤立的时候，尤其是感到孤独、无助时，杨畅就会呐喊几声，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杨畅的想法，早有人给苟局长透漏了风声。并提醒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屁大个单位，也就这么几瓣蒜，谁是啥想法苟局长还不了解？苟局长对此根本不屑。虽然对杨畅的有些做法和在单位说的风凉话不当回事，但苟局长还是对杨畅有一些恼怒，甚至恨之入骨。在苟局长眼里，你杨畅算什么东西？简直就是单位里的一个刺头。有很多次开会的时候，苟局长就特意在会上敲杨畅的麻骨。报差旅费时，也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找个问题出来就不给签字。在上头来人的时候，本该由杨畅陪同检查的，苟局长都会特意安排科室的副科长陪同，遇到饭局，亦是如此。其实，苟局长这么做是让杨畅知道，得罪我没什么好处。哼！敢跟我翻脸！而我一旦给你翻脸，却有你好看的。

      在单位，虽然杨畅还是科长，苟局长暂时没有动。但安排工作只照副科长的头，汇报工作也只听副科长的，杨畅的科长基本给架空了。副科长姓蔡，是一个少妇，还有几分姿色，加之也有些想法，于是，就给苟局长打得热火。有几次饭局，都是因为替苟局长喝酒，最后喝得不省人事。

      要说，论长相蔡科长在单位也算是一美女。虽然腰肢不怎么婀娜，但却属于妙龄少妇。不但脸蛋长得漂亮，而且多肉。只要挪挪动动大胸便会上下颠簸。蔡科长的办公桌就在杨畅的对面，大胸每天在眼前晃悠，总有些使人感觉怪怪的。几曾何时，杨畅似乎突然发现蔡科长开始注重打扮自己了，每天上班都化淡妆，淡淡的眉，淡淡的口红，使蔡科长徒增了几分姿色。

      但是，最近几天，杨畅还是发现了蔡科长的脸色十分憔悴。就问：“小蔡最近没有休息好吧？”

      “哪有。”蔡科长用惺忪的眼睛望着杨畅吃惊地答道。

      “可是，看到你很憔悴。脸色很难看。”

      “哦，是吗？我都没有感觉到。”

      “是不是太劳累了。”

      “也许吧，这几天孩子他爸出差，可能就是劳累吧。”

      “不行，就歇歇吧！”

      “还行。”然后就瞥一眼杨畅。

      杨畅觉得蔡科长有些敷衍的意思，就没有多问。但碰巧苟局长一连几天都到十点了也不见影踪，这就使杨畅联想到苟局长也许和蔡科长一样的憔悴。不久，单位就有人散布说，苟局长在一次饭局酒喝高了，当场许愿让蔡副科长当科长，要免掉杨畅科长。于是，杨畅就想，免就免吧。人家蔡科长也不能叫白日。其实，蔡科长也不容易，为了一个狗屁科长，劳累成这样值得吗？

五

        单位新建的办公楼眼看就要交付使用了却出了问题。本来苟局长在会上说好的今年“五一”就搬家的，可是到了“五一”却没有搬成。原因是被基建公司的赵经理给挡住了。因为单位还欠工程尾款二百万元没有结清，所以赵经理必须要一个说法。也就是说，要么一次性结清尾款，要么把一楼的门面房作价抵押给赵经理。对单位来说，两种办法显然都不合适。要是有钱，就一次付清了，何必拖欠呢？主要是没钱，把门面房抵押，就意味着上班要从后楼梯进出，办公大楼不就成了空中楼阁了吗？成何体统！再个，就势必造成国有资产流失。为此，谈判就变成了马拉松式的谈判，搬家就一拖再拖。

       后来，还是由苟局长拍板，在暗中与基建公司赵经理达成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协议，办公搂一楼门面房在基建款付清之前使用权归赵经理，在说定的时间内如果没有付清基建尾款，赵经理可向法院起诉，以门面房低值基建款。这样一来，单位便可搬家，赵经理也不急于催款，到时候便可如意地得到一楼门面房。于是，苟局长宣布，单位于鬼节那天仓促搬家，但大家只能从后楼梯上下班。

       单位后院与一家金融部门相邻，两家后院紧密相连。但该金融部门在修建金库时两个单位就发生了争议，为地皮纠纷的事互不相让。因为这家银行的金库出路正好从后院里通过，若果寸土不让的话，他们就很难成行。于是，银行就排代表与苟局长进行谈判。谈来谈去，谈了大半年，最后还是谈妥了，单位就在院子相连处让出了一条路。但据说是银行出了钱才谈妥的，只是至今不见钱的影踪。

       本来单位人上班就无法从正门上楼，要从后楼的院子里穿行。可是，现在的院子只有巴掌大一块儿，连职工的车都没地方放。不仅堵车，更是堵心。

      更堵心的事还在后头，欠基建公司的工程款，连本带息不知滚到何年才能还清。欠款的事，经赵经理来单位一闹腾，最终成为大家的一块儿心病。

六

       眼看就到年底了，各类检查慢慢地多了起来。虽然上头对大吃大喝限制的比较紧，但必要的招待还是不能少。蔡科长似乎又喝多了，说：市局的马书记太能喝，还说苟局长现在的酒量确实不行了。杨畅就对蔡科长说：你回吧，回去休息会儿。蔡科长哈哈大笑：我又没有喝多。看到蔡科长喝水时把水洒在了前胸，并试图抖胸把水抖掉，杨畅就乐了。但更多的是为蔡科长感到悲哀。

      突然，救护车的警报声在楼下响起，杨畅和蔡科长同时侧身向楼下望去，看到120的救护车在楼下停了下来。然后，从车里急忙跑出来两个人抬着担架，还有一个护士，一个医生。他们匆忙地绕过办公楼，直奔二楼。

      杨畅的科室在四楼，他与蔡科长一起也急忙奔向二楼。

      来到二楼财务科办公室门前，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过道被堵的水泄不通。

      这时，王科长已经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鼻子上插着氧气袋。护士在给她量血压，医生在做生命体征检查。大约十分钟后，医生告诉说：病人的病情很严重，请立即通知病人家属，她患的是急性脑出血，需要马上住院手术。

      一连几天，蔡科长坐在办公室都是沉默无语。想起王科长犯病之前吃的那顿饭她就感到内疚，王科长让替酒，就一杯酒啊，我怎么就没有替她喝呢！也许替了，王大妈就没事了。

      不过，好在王科长总算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了。一连昏迷了三天，算是苏醒了。但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偏瘫。估计，后半生就要在床榻上度过了。

      期间，杨畅多次去看望王科长。王科长的老头姓李，比她大十多岁，现已经退休在家。王大妈这一病把老头折腾的不轻。为此，有时候晚上杨畅就让李老回家休息，自己留下来陪护。

     忽然有一天，王大妈开口说话了。虽然说话显得非常吃力，但吐字清晰。有几次，杨畅看到王大妈欲言又止，显得非常纠结。就安慰到：王科长你什么话都不要说，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好好休息。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大概就是人在死亡线上走上一来回才能感受到的吧！什么顾虑和人情关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地良心啊！不能就这么昧着良心就死去。即使死了，也要死的坦然，死的有尊严。因为她不想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七

        第二天，来看护的人慢慢散去。医院病房里总算安静下来。杨畅对李老说：你回吧。今晚我来照护。李老感激地看着杨畅：那你晚上也注意休息。特护病房里就只有王大妈和杨畅两人。杨畅说：你喝点水吧，也早点休息。这时，杨畅发现，在王科长的脸颊上流下了两行热泪。

       “其实，我知道我的病，感觉都是要走的人了。”王科长对杨畅说。

       “王科长，你可千万不要多想。”杨畅安慰到。

       “其实，你是一个好人。”

       “咱不说这个。”

       “好吧，咱就不说这个。那就说说单位里的事吧！其实，在我有病之前就想告诉你的，只是心里有顾虑。可是不说吧，一直压在心里堵得慌。就像颅内有一块儿毒瘤压迫着血管、和神经一样，难受。不过，现在好了，没有顾虑了。”

       考虑到王科长的身体状况，杨畅就对王科长说：“咱现在也不说这个，你需要休息了。”

       “还是让我把知道的都说了吧！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的。”

        于是，王科长说，杨畅听。

      最后，王科长说：“开始我是支持苟局长的，心里还想都是小事情，再个也是为单位好。结果不曾想，他的胆子越来越大，近乎于疯狂了，根本停不下来。”

      杨畅似乎觉得王科长说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还是为之一惊。便陷入了深思。

      “我累了，真的需要休息了！”王科长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很安祥地睡着了。

      医生！医生！。。。。杨畅呼叫着冲出了特护病房。

八

      王科长最终还是去世了，享年52岁。开追悼会那天，天阴着，天空断断续续飘着雪花。周书记致的悼词。悼词说，王科长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会计事业，工作兢兢业业。。。

      很快，纪检部门就接到了实名制举报苟局长的贪污、受贿并长期用公款包二奶的揭发材料，并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经查，苟局长在任期的五年时间，贪污基建款和受贿现金共计壹佰叁拾万元，用公款包二奶进行违法同居，并与多人通奸。面对犯罪事实，芶尾供认不讳。后移交司法机关立案查处。

      听到这一消息，杨畅倚窗而立，望着窗外的蓝天。朗朗天际仿佛有一只天眼，使天空显得格外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