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4月初，崔鹏程县长决定要下乡到枣元、巨家、路家3个公社检查工作。

一

   确定陪同崔县长下乡的有县文教卫生局副局长王瑶青（崔县长夫人）、县农科所党支部书记赵锡彬、县委宣传部干部解某某和我。

    我们一行几人步行下陡坡，涉黑河，首先来到离县城25里的枣元公社。吃过中午饭，崔县长就让公社社长刘宽新同志带我们到田惠大队当年春季新修的农田基建工地去看看。这里，新修的农田约有好几十亩，平展展，软绵绵，边上都有夯实的地边埂，可以保水保肥。崔县长用锨翻了翻表层的土，都是按倒桄子要求翻过了的熟土，而且地里已布满了小粪堆，做好了春播玉米的准备。看到这，他会心地笑了，对社队干部说：“农田基建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只有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艰苦奋斗，才能保住子孙后代的饭碗。你们的农田基建一点没有掺假，要坚持下去，不要很长时间，就能把全大队的地翻个过儿，保证每人拥有2亩基本农田，那样，我们的吃饭问题就有了根本保证。”

接着，崔县长着赵锡彬等同志与大队干部谈春耕生产的事，他带王瑶青局长和我随一位生产队干部顺道来到惠家民办初小。这个初小规模很小，1个教室，1个教师，30多个学生，4个年级，为复式教学。民办教师黄士廉同志当时正辅导学生朗读当日讲授的语文课文。走进教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讲台旁边的桌子上摆放整齐的几摞作文、生字、算术作业本。崔县长、王局长和我一人顺手拿起一本。但见作业本十分平整，书面洁净，无墨水污渍，字迹一笔一画，给人以美的享受。接着，崔县长俯下身，指着课本上的字，先后让几个小朋友认字，无一差错。让一个小朋友演算一道应用题，也很快一步一步列出算式，得出了正确答案。崔县长如一个长者和蔼可亲的态度，使偏僻山区的孩子们无拘无束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回答了他“用的桌子、坐的凳子是哪里来的？”、“老师讲的课能不能听懂？”、“将来长大要干什么？”等一连串的问题。

黄士廉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在院子东北角一间小楼上，上下要爬又窄又陡的木梯。崔县长带头，我们紧随其后，也爬上了他那简朴的陋室。崔县长当场表扬说，惠家初小办得好，走的是一条自力更生、勤俭办学的路子。黄士廉老师工作扎实，敬业，一丝不苟，教学质量很高。他指示我们文教卫生局要重视惠家民办初小的经验，要把这里学生的作业拿到县城去展览。当年“六一”儿童节，县上组织了一次全县中小学学生优秀作业展览，惠家民办初小的学生作业作为重点展出，受到广大师生的好评。

崔县长对惠家初小的检查是我始料未及的事，对我的心灵触动很深。我没想到一个一县之长，竟会用半个下午的时间检查一个民办初小的工作，而且是那样的体贴入微和刨根问底。崔县长的此举，使我看到了一个革命领导干部对党的事业的忠诚和认真，也使我受到了一次党的优良作风教育。此时，我已有在县文教卫生局工作1年零8个月的经历，也多次下去检查学校和医院的工作，但作为一个专职的文教卫生行政干部，还是走马观花多，下马观花少，听汇报多，扎实检查少，其深入的程度比起崔县长来相距甚远。此后，我下去检查文教卫生工作，则较前深入得多了。

枣元公社化阁寺大队地处山区，上县城要过黑河，去巨家镇跟集要过南河，社员居住分散，交通十分不便。在这里，崔县长和赵锡彬等同志随大队党支部书记、大队长查看队里的小麦、油菜大田和饲养室、林场，着我与王瑶青副局长随大队妇女干部王英芳走访社员户，了解适龄儿童上学、成人扫盲、家庭卫生和社员生活等情况。第二天上午，在一户社员家院子里，崔县长和我们一行听取了大队党支部书记连西儒同志的汇报。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年农村干部不拿稿子，侃侃而谈。他汇报了全大队除基本情况外，包括粮食生产、油菜生产、林业生产、畜牧业生产、水利事业、修地改土、学校教育、扫除文盲、卫生、人畜饮水、地方病防治、社会治安等12个方面的工作。有情况，有分析，有数字，有典型，使人一目了然。听得出他们落实县委、县人委工作部署采取的具体措施，也勾画出了以后几年发展的宏伟蓝图。连西儒同志汇报过程中，崔县长不停地在记着笔记。听完后，他异常兴奋地说，一个基层干部，不用稿子，能把队里的情况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我以往还没有见过，真是了不起！看来，光坐在办公室里是发现不了人才的。他要求我们这些脱产干部也要学习连西儒同志，时时处处做到情况明，决心大，方法对，才能掌握工作的主动权。

二

巨家公社是距县城最远的公社，地域辽阔，人口排名全县第二。上一年，崔县长根据这里干部群众的要求，安排部署了亭（口）巨（家）公路的修建，群众很满意。现在，群众还有些什么要求呢？为此，他在巨家公社各大队调查中特别注意倾听群众的呼声。一些群众反映，每年夏秋交公购粮时，由于路途远，很难按时完成任务。马家、上成家等大队的干部反映，现在生产大队的高脚牲口（骡马）多了，而高脚牲口的拥脖买不到，没法使役，等等。崔县长当即让赵锡彬同志电话通知县粮食局和手工业联社的负责同志来巨家公社，现场商量解决的办法。随后，县粮食局在巨家公社的三尧大队增设了粮食收购点，使巨家、路家两个公社的一些大队能就近交公购粮，大大方便了群众。县手工业联社也着下属的皮革社安排了高脚牲口的拥脖生产，满足了一些队农业生产的需要。这种现场办公的做法，老百姓一个劲地赞扬，说崔县长对农民的事是“记在心里”、“说了就办”、“刀下见菜”。

巨家中学条件较差，从县城到这里要蹚两道河，翻4架山。崔县长和我们一起走进巨家中学校园，但见校园整洁，标语醒目，师生精神振奋，一派生机。在这里，他发现了一个思想政治工作做得好的先进集体。那天下午的汇报会确是别开生面。先由副校长中心发言，介绍学校如何组织学习毛主席著作，学习雷锋，做好师生的思想政治工作。接着，原籍西安的语文教师常登发，1963年毕业的陕西师大毕业生的带队队长、数学教师武志忠等现身说法，讲述他们如何通过学习毛主席著作，转变思想，在这个偏远乡村中学安下心，扎下根，为这里的教育事业奉献青春的真情实感。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感动。接下来，崔县长又让我们随机选定了九、十个学生代表，听取了他们的反映。同学们介绍了师生中许多学雷锋的好人好事，对办好巨家中学充满了信心，也更加印证了学校领导和教师汇报情况的真实可信。几个小时的座谈，崔县长始终精神饱满，毫无倦意。他兴奋地说：“巨家中学开展学习毛主席著作，学习雷锋活动，搞得好，思想工作做得扎实细致。要组织全县中、小学校的领导到巨家中学来学习、取经，把你们的经验在教育系统传播开去，推动我县教育事业上新台阶。”巨家中学的师生听了崔县长的讲话，倍受鼓舞，后来学校越办越好。他们的经验在全县教育系统产生了广泛影响。

三

在路家公社，一天，崔县长来到董兴林场。看到漫山遍野的树木和错落有致的林带，他不住地啧啧称赞。在听取了林场场长关于领导稳定、场员稳定、报酬稳定的介绍后，他说董兴大队林场是南原几个公社中的旗帜。看来，队办林场是搞好山区植树造林的最佳组织形式。他指示随行的农口同志和公社领导，要总结董兴大队的做法，向全县、全公社推广，推动队办林场的均衡发展。吃过中午饭，他又来到阳坡大队林场，从这个山头爬到那个山头。他在肯定该场成绩的同时，又指出既要发展用材林，又要因地制宜地发展经济林，多栽柿子、核桃、桃、杏和花椒等，解决社员群众的花钱问题。

已经半下午了，他又提出要到东阁嘴大队去看看这个全公社最小的大队（实际上是个生产队）的小麦、油菜长势如何，社员群众生活怎样。崔县长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似的，带头走在队伍的前面，一路谈笑风生，我们几个“随员”都有点跟不上。陪同的路家公社王社长私下嘀咕：“哎呀，我实在打掇不动了！”（掇，在这里读zhe，打掇，方言，挪动身体的意思）。

路家完小离公社机关很近。一天下午，崔县长约王瑶青副局长和我来到这里。走进校园，垃圾随处可见。崔县长和我们随便走进两个教室，抽查了一些学生作业，看到的情况是：作业本大小不一，书写潦草，老师批改粗疏，作文中好多错别字没有被发现。还抽查了几位教师的教案，亦写得比较简单。这里的情况和惠家初小、巨家中学形成鲜明对比。看到这些情况，崔县长眉骨紧锁。在学校领导组织的汇报会上，他毫不留情地批评说，路家小学办得很不好！并历数了发现的问题，指出了努力的方向。这对路家小学的领导和教职员工无疑是击一猛掌。李校长是崔县长上完小时的同班同学，哪曾料到这位同学父母官会这么“不留情面”。当会，接受了批评，深刻反省了自己的工作，后组织教师找工作中的差距，终于使学校的面貌有了改观。这件事，一时在县里广为流传，也使我看到了崔县长的铁面无私和工作第一的高贵品质。

崔县长此次下乡，除了在巨家、路家两个公社机关和枣园小学住宿外，多数时间住在农民家。在路家公社支村，队干部却安排搞了一次“特殊化”，就是让有名的“面匠”乔改香在家里专门做了一顿南原的臊子面招待他。那天早上去她家吃饭的有崔县长、王瑶青副局长和我3个人。菜肴也很简单，只有两个小菜和一碟蒜片。但面擀得又薄又筋，切得又细又长，浇上汤，味道特别香。“面匠”果真名不虚传。饭后，崔县长一再感谢主人的盛情和上好的手艺。回来的路上，崔县长问我给主人开了多少钱和粮票，我说和平常一样。崔县长批评我不会见机行事，人家费那么大的劲准备一顿饭多不容易，咱应该给人家多开点粮票和钱才对！我当时亦曾有此想法，但又怕不按规定办，会在群众中造成负面影响，说饭好开得多，饭不好开得少，亦未及时请示。经崔县长这么一提醒，真让我后悔不已。我说，要不我返回去给补上。崔县长沉思了一下说，不用了，那样可能反倒更不好，以后再说吧！此事虽然不大，但我却没办好，成为一件憾事，几十年来，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崔县长此次下乡1月零4天，接触了农、学、商、工，给基层干部和群众送去了党和政府的温暖与关怀，带去了深入实际、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共谋发展的好作风，也了解到基层许多最真实的情况。所到之处，都受到干部、群众发自内心的欢迎，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跟随崔县长下乡，我似乎觉得每天都是在学习，每天都在开阔着眼界，感到新鲜、充实、快乐，得到教益，有所收获。崔县长既是位威严的领导，又是位可敬的师长，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成为我学习的楷模。1月多时间，我感到自己成熟了许多，脑子里豁亮了许多。

崔县长已逝世31年了，发表于2003年6月15日《咸阳日报》的这两首诗，表达了我对他的怀念。

怀念崔鹏程县长

一

 辅导学习显内功^①，入林一鸟静无声。

清廉主政激情旺， 锐意为民诸事兴。

队办林场覆山野， 手牵泉水润郊城。

农田基建连新片， 金籽银棉同庆丰。

二

教卫科文事业兴， 边陲一域倡新风。

识珠眼慧目光远， 谋事胸宽策略丰。

小县公开纳学士， 山城放手聚精英。

民心政绩早书就， 功过千秋任尔评。

    ①崔鹏程同志首次与县上干部见面就是辅导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内容精彩，好评如潮。